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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大志死前,秦陽扮小鬼到我家裡,自然也不是因為我上午的話激怒了他,而是楊寧清復仇計劃的一部分。
唯一與楊寧清無關的,是秦陽到科技大學扮鬼嚇唬鄧思,據秦陽交待,他去嚇鄧思完全是自己不滿當年鄧思給警方的口供坐實了秦曉梅殺吳英的動機。正是他這一擅自的行動,讓我與文雅懷疑到了他頭上。想來,若是楊寧清知道這件事,是萬萬不會同意他去的。
而秦陽那晚在瘋哥辦公室裡表現出的超強的反偵查意識,以及回答問題的技巧,均是事先受了楊寧清的指點。楊寧清對秦曉梅有無盡的悔恨之意,他定是不希望秦曉梅的弟弟因為此案受到牽連的,從這個角度講,秦陽不知道楊寧清殺人計劃應該是真的,他不是幫兇。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事發當晚,九點五十分那條微信信息是誰用胡遠手機發出的,秦陽有何膽子敢直接進出刑警大院,還有,曾大志死前到底和誰喝了酒?
現在,有了那半張紙片,事情就明了了,這也與我和文雅早就提出過的“兇手就在我們身邊”的設定相吻合,還真是內部有人好辦事啊!
“結了好,結了好啊。”聽了我的話,瘋哥的語氣透露出一股輕鬆,接著又問我:“有沒有提立功的事?”
“大隊長倒是說會為我們請功,但具體是如何往上報的我還沒聽說。”
“神棍在最危急的時刻撲向兇手楊寧清,救了我一命不說,也保護了上下樓層住著群眾的生命安全,他的事蹟應該讓各大新聞媒體進行廣泛宣傳,他個人也應當得個二等功以上的榮譽。”
說到這裡,瘋哥像是想起了什麼,讓我馬上給大隊長撥個電話,他要好好和大隊長說說這事。
神棍抓兇手犧牲的事,在第二天就被報導了出來,這幾天各個媒體更是鋪天蓋地地宣揚他的事蹟,我昨晚回到家已經看到了。至於“二等功”什麼的,大隊長早說了,會給他爭取“烈士”稱號,也會解決他家四位老人的養老問題,但這暫時不能告訴瘋哥,否則他就知道神棍死了的事,想著,我就說:“這些事隊裡早安排了,你就好好養傷吧。”
瘋哥聽了,比較滿意:“這還差不多,你抽時間先去省城看神棍,我過幾天出院了也去。”
從醫院出來,我接到了文雅的電話,她聽說了即將結案的事,問我是什麼想法。
文雅說我是個重感情的人,她沒說錯,所以,我把紙片的事藏在了心裡,這事涉及到瘋哥,我必須要先問詢過他,再決定下一步如何做。而一旦把這事告訴了文雅,以她的性子,定然會馬上沖到病房裡向瘋哥要答案。
不過,也正因為我重感情,我會把這事查清楚,給死去的神棍一個交待。李光明那裡結案,與我沒有半點關係。
“等瘋哥出院了再說吧,我聽他的。”我這樣敷衍著文雅。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文雅無奈地說:“好吧,追悼會那天你在家等著,我開車來接你。”
文雅話裡話外都透露出對神棍犧牲的惋惜和對兇手的憤恨,我在心裡默默說道:看了神棍的日記都會流淚,你又何嘗不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呢。
掛了電話,我打車回到隊裡,直奔瘋哥辦公室。瘋哥就兩個抽屜,我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筆記本,拿出它的一刻,我只覺自己的心跳快了許多。
我把筆記本放在桌上,又拿出褲包裡的半張紙片,深吸口氣,然後翻開了筆記本……
我從第一頁翻到了最後一頁,每一頁都會看好幾遍,首先是看這一頁有沒有缺損,然後是看頁面最裡端有沒有整張紙被撕掉的痕跡,我甚至挨著把上面的政治學習記錄讀了一遍,看緊挨著的兩頁間有沒有不連貫的地方。
半個小時後,我檢查完了。筆記本上內容連貫,沒發現半截紙的頁面,也沒有整張紙被撕下的痕跡。
為了萬無一失,我又去拿出自己的筆記本數了一下,總共是一百張、兩百頁,之後我再數瘋哥的筆記本,同樣如此。
我鬆了一口氣,這紙片不是瘋哥的,可同時我也有些失望,因為這說明,瘋哥包庇了潛在的兇手,間接地害死了神棍!
我有種心被挖空的感覺,將他的筆記本放回原位,鎖上抽屜出了辦公室,頹然地回了家。
後面幾天我都呆在家裡,腦子裡一直想著這件事,考慮著如何找瘋哥攤牌。
而瘋哥終於還是知道了神棍的事。
神棍頭七前的那個晚上,我正和爸媽在家吃晚飯,接到了瘋哥的電話。
電話是嫂子打的,她讓我去勸勸瘋哥。早上一個護士查房時無意間提到了一個警察捨身撲向炸彈英勇犧牲的事,瘋哥拉著她追問了詳情。
之後,瘋哥一整天都沒再說話,不吃不喝。
我放下碗筷就出了門,進了病房,瘋哥頭上的紗布已經拆了,炸彈爆炸的瞬間,他趴向地面,過程中用手護住了面部,所以臉上的燒傷並不嚴重,只有額頭處有很大一塊疤。
瘋哥側頭看向窗外,嫂子告訴我,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一天了。
我知道,他是在和神棍說話,就像那日我在屍檢室裡燒紙時一般。
我心中雖然對瘋哥有很多疑問,可他畢竟是傷員,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說了很多勸慰的話,讓瘋哥不要自責,可瘋哥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個字,最後,嫂子看著天色太晚了,讓我先回去。
我嘆了口氣,與嫂子告別,轉身的時候,聽到瘋哥說:“明天追悼會,你們來接我一下。”
當我回過頭時,瘋哥已經再次把頭偏向了窗外。
“嗯。”我應聲後,走出了房門。
第二天一早,我在小區門口上了文雅的車,再到醫院接瘋哥,他身上和腿上的傷還沒好,醫生一再叮囑他不能久站。
神棍的遺體由隊上的法醫在清晨六點運送至了殯儀館,靈堂昨晚就佈置好了。
參加追悼會的人很多,除了局裡的同事,還有社會各界的代表以及自發前來的群眾,神棍的四位父母沒有來,局裡擔心老人會承受不住。
追悼會由大隊長主持,副市長、市局局長念了悼文,語氣沉重,哀思濃烈。
遺體擺放在靈堂正中的台子上,上面蓋著黨旗,周圍擺放了一圈白色的花朵,莊嚴,肅穆。
人們按序上前弔唁,由於人數太多,追悼會持續了近兩小時。我一直攙扶著瘋哥,中間他的身子有些站立不穩,我讓他先回車上去,他卻堅持要送神棍最後一程。
後來,人群離去,靈堂裡只剩下我們隊幫忙的幾人,瘋哥顫巍巍地走到台子旁,沉聲道:“你做到了,你是一個好警察。”
我們一直等著神棍的遺體被火化完,又隨著骨灰一起到市郊的公墓,神棍的墓穴緊挨著他的妻女,時隔幾年,他們一家人終於再次團聚了。
回去的路上,文雅問瘋哥:“案子的事,我們不用再查了嗎?”
“案情已經明了了,馬上就要結案,我們還查什麼?”瘋哥望著窗外說。
“可我覺得兇手……”
瘋哥打斷了文雅的話:“兇手已經伏法了,我只是愧對神棍,那晚我就不該同意讓他參與抓捕,是我害了他。”
瘋哥的語氣中帶著極大的懊惱與自責,文雅怕刺激到他,只得終止了這個話題。
瘋哥出院那天,我與文雅去接他。與追悼日比起來,他的精神要好一些,嫂子卻悄悄告訴我,他仍然會半天半天地望向窗外,一言不發。
從醫院到瘋哥家,嫂子和文雅都在,我沒找到機會與瘋哥說紙片的事。
神棍死後半個月,案子順利結案。
由於此案過於敏感,最初的案情並未向外界公佈,導致以訛傳訛,社會輿論把重點指向了“公安局辦冤案”上面。
為了將負面影響降到最低,經局黨委會討論並上報市委市政府取得同意後,局裡召開了新聞發布會。
會上,局長首先代表辦案民警作了深刻檢討,表示一定會加強內部隊伍管理,進一步從嚴治警,確保不再出現冤案、錯案,更會重拳出擊,清理掉警察中的敗類。
隨後,刑警大隊長通報了詳細案情,講明兇手具有超高的智商、強大的反偵查意識,民警在辦案過程中與之鬥智斗勇最後鎖定嫌犯,實施抓捕時,民警不顧個人安危,捨身撲向兇手,以血肉之軀阻擋了炸彈百分之八十的威力,挽救了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
最後一項內容是對辦案民警進行表彰,我、瘋哥、文雅也在其列,特別的是,在台子正中站著四位白髮老人,他們是神棍的父母,局里特意邀請他們前來代神棍領獎並接受市上領導的慰問。
發布會結束,我被電視台記者拉著問了些問題,問完後,我在會議室裡沒看到瘋哥身影,我走下樓,院子裡也沒見著他。
瘋哥出院後一直在家裡休養,這天是他第一次回隊上,我猜他會不會是去辦公室了。
我走到瘋哥辦公室門口,房門是關上的,我試著拉了把手,沒有鎖,推開門走了進去,看見瘋哥正拉開抽屜在找著什麼。
我輕輕的關上門並鎖上,從褲兜里掏出了那張一直在我身上揣著的紙片,問:“瘋哥,你是在找這個嗎?”
“果然在你那裡。”瘋哥抬起頭看著我。
“我需要你的解釋。”我慢慢走向桌邊。
“沒什麼好解釋的,這紙片是我的,我模仿著對方的筆跡試著寫了句話而已。”
“你撒謊,你的筆記本完好無損!”這是我第一次用這種口吻對瘋哥說話,我盯著他的眼睛,像是在審問一個犯人。
瘋哥看著我,有那麼一瞬,我覺得他的眼神中閃過絲悲傷,我提醒自己不要心軟,否則就對不起神棍。
“這重要嗎?隊裡每個人都有筆記本,我隨便找個人都能撕下一張紙。”
“很重要!那你告訴我,這張紙是從誰的筆記本上撕下來的?”
瘋哥低下了頭,拉開抽屜,從煙盒裡拿了一支煙出來,用打火機點火時,我看到他的手有些顫抖,點了幾次才點燃。
“是誰?”我沉聲問。
“你一定要知道?”
“一定!”我重重點了點頭。
瘋哥沒再說話,一口接一口地吸著煙,屋內的氣氛安靜的有些尷尬,而我也沒催他,我知道,這一刻終於要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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