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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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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暫時還不知道,咱們都小心些,我上去和瘋哥說說。”文雅小聲說完,就轉身往前了。

  我也快步跟著,和她一起追上了瘋哥。

  “恩,我也發現了。”瘋哥聽後,沉著地說:“沒事,我們四個人,他們兩個人,他們不敢妄動,跟著走,看他到底要做甚麼。”

  瘋哥的話讓我鎮定了些,他說得沒錯,雖然唐貴和李勇都是農村漢子,力氣大,但我們四個都是警察,比起普通人來,力量也強一些,現在我們又時刻保持警惕,諒他們也翻不了甚麼風浪。

  昌達夾在唐貴與李勇之間,為了不引起那兩人懷疑,我們沒法通知他,瘋哥說他會盯緊李勇,一旦他有異動,可以一舉將他拿下。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後面的一段路就走得有些驚心魂魄了,我們既要防著兩旁的荊棘,又得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直到走到了先前我們歇息的那塊平地,唐貴停了下來,問我們要不要休息一下,我們當然同意,因為這樣我們才有機會商定對策。

  而此時,我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了一些。

  我與文雅故意裝著又要照相,走到了一旁,瘋哥心領神會,抽著煙,過來調笑我們。

  “下山比較危險,我建議別讓昌達走他倆中間了。”我說。

  “就怕這樣要求,他們會多心。”瘋哥皺眉道。

  “瘋哥,管他們多不多心,安全第一。”文雅贊同我的意見。

  為此,下山的時候,瘋哥以自己年齡大為由,讓昌達和他並排著走,這樣可以攙扶他,李勇和唐貴皆沒說甚麼。

  一路走到了山腳下,仍是相安無事。我不禁想,難道是我們錯怪唐貴了?

  進入村子,我們說要去找董有亮了解一下情況,就與他倆分開了,回到了昌達家中。

  王良夫妻皆不在,昌達說應該是去看他弟弟了。進屋關好門後,瘋哥咂巴著嘴說:“事出反常必有妖,唐貴帶我們繞路,途中卻沒有做過激的事,那肯定是有其他目的。”

  “剛才下山的時候我就猜到了。”文雅說:“他應該是想讓我們記不住唐豔的墳在哪裡!”

  “對啊!”我一拍手:“我們一直對唐豔的死心存疑慮,可昨天要求進一步驗屍時,唐貴堅決不讓我們把屍體拉走,今天我們硬要去祭拜,他不得已帶我們去了,卻擔心我們會打屍體的主意!”

  “完了,我們都不記得路啊。”文雅苦著臉。

  “我記得啊。”昌達淡定地說:“你們忘了我是村裡人麼,我小時候就經常去那山上打鳥,雖然可能沒有李勇對山裡地形熟悉,但找回去應該沒問題。 ”

  昌達的話讓我們吃了定心丸,可接下來的話題就比較沉重了,既然要回去,肯定不會再是祭拜唐艷這麼簡單,而是要開棺驗屍。

  “大家商量下,到底要不要做?”瘋哥抽著煙,臉色凝重地問。

  古人都講入土為安,如今我們卻要把唐艷再挖出來,重新曝光於太陽之下,這的確讓人不好受。

  我看向文雅,我們幾人當中,她作為女性,是最憐惜唐豔的。因此,她在這件事上的態度,主導著我們的下一步動作。

  文雅輕輕咬著嘴唇,遲遲沒有發聲。瘋哥一口接一口地抽煙,昌達表情愣愣的,不知在想些甚麼。

  良久,文雅近乎顫抖地說:“還是要還唐艷一個清白……”

  “好!”瘋哥道:“那咱們商量下,都由誰去,甚麼時候去。”

  按理說,驗屍應該通知專業的法醫過來,可從平五縣來人需要近兩小時,再爬山過去,天都黑了,根本無法檢查。並且,突然出現生面孔警察,我們擔心唐貴起疑。

  “他們如此害怕我們做屍檢,說明屍體上留下了甚麼明顯的痕跡。”文雅說。

  最後,我們決定由瘋哥和昌達過去,昌達帶路,瘋哥驗屍。瘋哥雖不是法醫,可他的刑偵經驗最為豐富,見過的屍體也最多,我們當中,他去最合適。

  “事不宜遲,咱們收拾下,馬上就出發。”瘋哥向來雷厲風行。

  “行,你們去驗屍,我們去找二癩子。”我說。

  “找他做甚麼?”瘋哥疑惑地問。

  我簡要把與文雅在山上所說講了出來,又道:“當時被你打斷了,後來走路的時候,我一直在琢磨,農村裡面,家家戶戶都種有花生,沒必要去別人地裡偷,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例外的就是二癩子?”

  “沒錯。二癩子地裡的花生長勢那麼差,不僅量少,肯定也不好吃,剛好他的地是挨著昌達家的,他偷昌達家花生吃就順理成章了。”

  “有道理。”瘋哥點了點頭。

  “聽我媽說,以前他就偷過我家地裡的東西,不過,我爹媽老實,從來沒和村裡人講。”昌達道。

  我和文雅聽了這話,都有些興奮,因為這無疑又增添了幾分希望。

  瘋哥卻叮囑道:“我們走後,村裡就只剩你和文雅了,務必要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進行調查。”

  我應了下來。

  二十分鐘後,瘋哥和昌達就出發了,在昌達家院壩裡分開時,我也讓他們小心些,按現在這時間計算,他們回來時,應該已經天黑了,下山會比較麻煩,瘋哥寬慰我說帶有大功率照明電筒,不會有事。

  “陸揚哥……”昌達喊了我一聲。

  “嗯?”我疑惑地看著欲言又止的他。

  “沒啥……我是想說,如果遇到麻煩,可以找董有亮,他與其他村民不一樣,應該靠得住。”

  “好。”我沖他笑了笑,心裡卻嘀咕,怎麼昌達的表情看起來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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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走後,我與文雅也出發了。

  二癩子在村裡是有家人的,父母健在,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不過,他終日遊手好閒,愛偷東西,不討人喜。

  村民雖是重男輕女,可二癩子家有三個兒子,也就不那麼寶貴了,反而負擔挺重,加之二癩子自己不聽話,成年後仍舊不能給家裡帶來任何經濟經入,在他二十五歲那年,父母便與他分了家,讓他自己單獨過。

  “這二癩子的情況,聽著和張家村那莽狗差不多啊。”文雅說。

  我笑著說:“有相同點,也有不同點。相同的是兩人都是光棍,都一個人住。不同的是,莽狗沒家人,二癩子有;莽狗精神多少有點不正常,二癩子看著卻很精明。”

  “精明?”文雅喃喃道:“唐豔的事動靜如此之大,卻沒有一個目擊證人主動站出來。如果二癩子當初真的看到了甚麼,那他隱瞞不報就是有所圖謀了。”

  文雅的話提醒了我:“今天上山前,我們在村裡碰到他,他說有重要的事找李勇,還很急,難道……”

  “你是說,二癩子要挾李勇?”文雅面色嚴肅。

  “他完全做得出這種事啊,可以撈上一大筆呢!”我心頭明朗了許多:“並且,今天我套唐貴話的時候,他也說是李勇昨天讓他盡快把唐艷埋了的。”

  “李勇肯定不是好人!”文雅說:“咱們得趕緊找到二癩子!”

  文雅如此直白地說李勇,緣自於瘋哥對董有亮的調查。

  上午瘋哥他們去找董有亮,詳細核實了幾單事件發生時,董有亮都在做甚麼,從回答來看,董有亮不像李勇,存在獨自一人的無旁證時間,而是皆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

  此外,據瘋哥說,董有亮在外打拼多年,腦瓜子好使,上午,他們先是套董有亮話,結果沒問幾句,被董有亮給聽出來了,直接就表明:“警官,既然你們看出來了,我也就實話實說,我的確看不慣李勇在村裡的所做所為,我想當下一屆的村支書。”

  在開了這個口之後,董有亮把以李勇為代表的風谷村內存在的封建愚昧思想狠批了一頓,他說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了,這些糟粕早就該被清除了,風谷村再讓李勇帶下去,永遠都得不到發展,致不了富!

  我們早就把懷疑的目光指向了李勇,可他在風谷村一手遮天,一番走訪下來,很難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就連昌達,對李勇也是比較尊敬的。不過,昌達到刑警隊實習,一直跟著我,我知道他是個勤奮踏實的孩子,品行也不錯,他對李勇保有一份尊崇之心,其實不能過分地責備於他,只能說一個人的成長環境對其的影響真是太大了。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個對李勇有成見的人,瘋哥自然問了許多針對性強的問題,而董有亮也是知無不言。

  李勇的父親李勁松,風谷村的上一任陰陽先生,李勇的一身本事都是他教的。這兩父子都差不多,利用村民的封建思想,樹立自己的威信,從而牟取錢財。

  最近這些年,村裡很少有人見過李勁松,李家人說是得了病,怕光。村裡卻流傳他是洩漏天機太多,遭到了天譴。這反而讓村民更加覺得他們父子是有真本事的,對其尊崇心更甚。

  李勇老婆,在家裡沒有絲毫地位,李勇說一,她不敢說二。

  對曉玉曉軍兩姐弟,李勇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曉玉相當於是李家的佣人,粗活累活都是她做,而曉軍則是小皇帝,甚麼要求都能得到滿足。

  曉軍出生後沒兩年,李勇便不讓曉玉唸書了。曉玉哭著求了好幾次,每次都被李勇痛打,她的聽力就是在那時被李勇扇耳光而損傷的。

  聽到這事,我和文雅都很氣憤,文雅甚至質問昌達,這麼重要的事,他為甚麼不早告訴我們,昌達卻說他壓根不知道這事,就連曉玉也從沒對他說過。

  當時我看昌達的神情也有些震怒,不像在掩飾,便幫著勸說文雅:“不知者無罪嘛。”

  也是在這樣的基礎之上,分別時,昌達讓我們遇到麻煩可以去找董有亮。

  幾經詢問,我們找到了二癩子的家。其實也不能叫家,因為就一間屋子,並且只有他一人住在這。

  房門是關著的,卻留著一個縫,我走上前,喊了兩聲,沒人應,我輕輕推開門,一股霉味夾雜著衣襪的臭味撲鼻而來,讓我皺眉。

  太陽光從屋頂的兩片亮瓦照射下來,讓我看清了屋內的情形,靠牆放著一張木床,上面的蚊賬都快變成黑色了,地面上物品擺放雜亂,牆角處有一個電飯堡。

  我一刻也不想停留,退了出來,衝文雅搖了搖頭:“沒人。”

  “多半找李勇去了,我們也去吧。”文雅說著就要邁步。

  “等一下。”我攔住了她:“我們這樣貿然找過去,妥不妥當?”

  “晚了的話,他倆達成協議,二癩子就不會開口指證了,他可是唯一的目擊者!”

  我提醒著文雅:“如果真是李勇殺了唐艷,我擔心他等會兒發起飆來,我們控制不了。”

  “那怎麼辦?”

  “要不,去叫董有亮一起?”我問。

  文雅急於查明唐豔的真正死因,馬上同意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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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去的時候,董有亮正在自家門前的小堰塘垂釣,堰塘裡的蓮花,朵朵盛開,嬌豔欲滴。

  堰塘邊栽了一排柚子樹,他坐在樹下,剛好避開了烈日的直射。魚竿被固定在架子上,他左手端著個大洋瓷杯,右手拿著杯蓋,喝水的時候,目光都沒離開過水面。

  看著這副畫面,我對董有亮有了新的認識,喜好釣魚的人,都是有耐性的,內心也是寧靜的,當是不爭不躁。

  董有亮在外打拼多年,回鄉後,不僅自家修了房子,還出資修了村路,又幫著村民引進果樹苗。

  從物質條件來看,風谷村裡,他最差也要排第二,僅次於李勇。

  經濟富足,無欲無求,到這個時候,我才徹底相信董有亮給老蔣說的那番話,他說他想當村支書,主要目的是發展風谷村,是帶村民致富。

  在這樣貧窮落後思想愚昧的村子,能夠有董有亮這樣的人,總算還不是無可救藥,還能讓人看到希望。

  見到我們,董有亮很熱情地邀請我們進屋去說話,我們趕時間,直接讓他陪我們一起去李勇家。

  考慮到案件尚未查明,我沒有告知他詳情,只說萬一我們和李勇起了衝突,希望他能站在我們這邊。

  董有亮對我們表現出了極大的信任,一句話也沒多問,就說肯定要配合公安民警查案的,然後起身就要跟我們走。

  “你這魚竿不收拾了?”我提醒他。

  “不用,讓我婆娘看著就行,幾位警官晚上到我家來,我婆娘做的藿香魚那可是一絕。”董有亮笑呵呵地說。

  在趕往李勇家裡的途中,我向董有亮:“二癩子這人,會不會為了錢財,而做出違背道義的事?”

  “太有可能了!”董有亮直搖頭:“只要錢給夠了,讓他殺人估計他都會幹。”

  “那他對李勇的態度如何?”我問這話,是擔心我們與李勇發生衝突時,二癩子會站在他的一邊。

  “哼!他對其他人是趾高氣昂,對李勇卻是點頭哈腰,像哈巴狗一樣。”董有亮極為鄙夷地說。

  “行,現在主要是找二癩子,如果二癩子不在李勇那,我們就找藉口離開,如果在,我們就直接把二癩子弄走,李勇不阻攔最好,阻攔的話,你幫我們纏著他,我就近找個地方審二癩子。”

  董有亮一聽這話,左右看了看,然後就要去撇路邊的一根黃荊條子,我忙攔住他說:“我們今天人少,還是別來硬的,你帶個棍子去,李勇看著肯定不舒服,反而容易激化矛盾。”

  “行,聽你的。”董有亮倒也耿直。

  行至途中,我遠遠看到了一個熟面孔,李曉玉。

  本來我們是不會相遇的,為了探聽李勇的情況,我們刻意繞到了她那條路。當時她一隻手提著個水桶,裡面都裝滿了衣物,準備拿到從村子流過的河溝去洗。

  曉玉一直埋頭走路,離著只有五米遠了,才發現我們,靦腆地笑了一下,額頭上浸出了豆大的汗珠。

  我讓她先把桶放下,然後問:“曉玉,你爸在家嗎?”

  她點了點頭,我又問:“二癩子在你們那嗎?”

  曉玉再次點頭。

  我暗道不好,他倆提前接觸上了可不是甚麼好事,忙招呼文雅和董有亮加快步子。

  剛邁步,曉玉突然問了句:“昌達哥呢?”

  “他……”我有些為難,昌達去挖唐艷墳地一事,目前不能讓村裡人知道,我就籠統地說:“他在調查其他事情,晚上才回村子。”

  曉玉“哦”了一聲,與我們道別後,提起桶就往河溝方向走去。

  “夏天的衣服都很薄,曉玉卻提了滿滿兩個水桶,可見這一家人的衣服都是讓她洗的。”文雅有些抱不平。

  “這算好的,天熱,洗衣服倒還涼快,村裡的女人,每年冬天洗衣服,全都是滿手凍瘡。”董有亮嘆息著說。

  “現在洗衣機也不貴啊,便宜的幾百元都能買到。”我說。

  “村里沒通自來水,買了洗衣機也是白搭。”董有亮說:“再一個嘛,幾百塊錢也是錢,冬天沒甚麼農活可干,女人閒著也是閒著,不洗衣服可不浪費勞動力麼。”

  “董哥,你也是這種重男輕女的人?”文雅馬上不樂意了。

  “不不不。”董有亮連忙解釋:“我們家男女平等,我兩年前就買了洗衣機,冬天要洗衣服的時候,我會提前去河溝挑幾桶水回家,讓我婆娘拿來洗衣服。”

  我不由給董有亮豎起了大拇指:“甚麼時候風谷村的人都能有你這種思想就好了。”

  “任重道遠啊。”董有亮的臉色多了幾分沉重:“現在已經算好的了,二三十年前,村裡的女人被丈夫打死、小女孩被父親爺爺掐死丟棄的事,時有發生,連公安都管不了。”

  “畜牲不如!”我與文雅異口同聲地罵道。

  說話間到了李勇家,院壩裡沒人,大門也緊閉,我不禁疑惑:難道二癩子已經走了?

  “我去敲門。”董有亮自告奮勇,我與文雅也跟著上前。

  走到門口,董有亮剛把手揚起來,堂屋的門就“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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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書,派出所的人。”一個村民嘀咕道。

  他說完之後,李勇讓村民都停下,我屁股上又挨了一腳,混亂的場面才徹底終止。

  來的人是陳波和所裡的一個協警,他徑直走到我跟前,臉色凝重,然後轉向李勇問:“公然襲警,李支書,你們這是要造反了?”

  “陳所長,是陸隊長先打我的。”李勇惡人先告狀。

  陳波疑惑地看向我,我搖頭道:“公道自在人心,這事等會兒再說,陳所長,二癩子指認李勁松要殺他,現在咱們還是先去李家看看吧。”

  儘管我知道經這麼一鬧,李勁松很可能已經回到家了,但我還是想過去看看。

  “去就去!”李勇這次答應得很爽快,更加深了我的憂慮。

  “哼!”陳波憤然道:“剛才哪些參與了的,等會兒主動到我這報導,都不承認的話,在場的人全部拘留!”

  說完,又讓協警把人員都記一下。

  “陳所長,好說,好說。”李勇堆起了笑臉,多數村民也埋著頭。

  同樣是警察,在村民眼中,陳波卻比我有威信多了。我有些無奈,卻也深知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派出所負責風谷村的人口戶籍信息、開山挖井的炸藥管制,以及鄰里之間的打架糾紛調解等與村民切身利益相關的業務,村民自然都不敢造次。

  一行人浩浩蕩盪地趕到了李勇家,房門緊閉,燈光全無,屋內外都安靜得很。

  “陸隊長,你還不信嗎?”李勇得意地問。

  “你父親住的哪一間,麻煩開門讓我們看看。”我堅持道。

  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奢望能截住李勁松了。我打的主意是,就算他已經事先回來並做好了偽裝,我也要趁機進去看看他到底是個甚麼樣的人。要不然,一切都是未知,才最難對付。

  “李支書,開門吧!”陳波也點頭說。

  “我先去看看。”李勇撇了撇嘴,走上前,極不情願地打開了堂屋門,然後鑽了進去。

  趁著這功夫,我把二癩子反映的情況告訴了陳波,陳波說他當所長幾年,從來沒見過李勁松,只聽說生了怪病,他還以為這老頭子身體差得很呢,沒想到竟能拿刀殺人。

  剛才沒得及問二癩子具體情況,這會兒,我問他:“你跑到鏡湖去做甚麼?”

  二癩子有些猶豫了,我沉聲道:“你不說的話,我們可幫不了你!”

  “我說我說。”二癩子是真的被李勁松嚇壞了,一邊瞅著被李勇打開的屋門,一邊回答:“是支書讓我去鏡湖拿錢的,我,我前兩天看到他與唐艷走在一起。”

  二癩子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測,我盯著他問:“在你家的花生地裡看到的?”

  “你咋知道?”他很是吃驚。

  “你是以此要脅他,讓他給你拿錢吧?”我又問。

  二癩子不停點頭。

  “李勇好大的膽子!”陳波氣憤地說。

  為了案情的保密,我和他是把二癩子叫一旁來詢問的,說話的聲音也小,他這句話用了比較大的音調,在場的人幾乎都聽見了,齊刷刷地扭頭望了過來。

  “支書出來了。”二癩子的目光一直在堂屋門上,第一時間說到。

  李勇踮著個腳走過來,見他臉上神色放鬆,我心裡已明了了幾分。

  “陳所長,你們要進去查看可以,但我老爹身體不好,睡得淺,你們動作要輕一些,誰要把他吵醒了,我跟他沒完!”李勇半軟半硬地說。

  “不……不可能……”二癩子聲音再次顫抖了起來。

  “你狗日的,還想搞啥?”​​李勇走上前,揚手就要打,被我一把推開了。

  陳波也讓李勇規矩點,然後說:“你就帶我和陸隊長進去,其他人在外面等著。”

  李勇又瞪了二癩子兩眼,這才轉身,我則交待協警兄弟和王良一起把二癩子看好,既要防著他再跑,也要防著李勇的心腹對他動手腳。

  “放心,他們不敢!”陳波信心十足。

  為了能看得清楚些,我特意找村民換了把光線強的電筒,李勇卻不依,說他爹對光線很敏感。不得已,我只得換回先前那把快沒電的電筒。

  走到堂屋,李勇又交待:“我爹有病,不想讓外人看到他的樣子,你們要保證,等會兒看到後,不能傳出去。”

  這個要求不過分,我們都答應了,只是,他的話讓我的好奇感愈發地強了。

  進了李勁松的房間,我立馬覺得有些悶,感覺這屋子是不通風的。不過,倒是不像莽狗和二癩子家,沒有那些讓人作嘔的味道,說明他是個愛乾淨的老頭。我想起李勇讓曉玉幫李勁松倒尿洗尿桶的事以及曉玉提著滿滿一桶衣服的畫面,明白過來,這應該都是曉玉的功勞。

  我們走到屋子中間站定,將電筒光打在床邊,隱約能看見床上躺著個人。大熱天的,他竟然蓋著被子。

  我往前走了走,李勇忙說:“別直接用光照我爹的臉。”

  我沒理他,徑直走到床邊,將光打在被子上,這樣勉強也能看清。李勁松是側身向裡睡的,我只能看到後腦勺。

  我當然不滿足,探身往裡伸長著脖子,想要看看他的模樣。

  “哎。”李勇想要制止我,被陳波打斷了:“讓他看。”

  為了不給李勇留下口實,我探身的時候還是很注意,盡量不靠到床上,手裡的電筒光線也沒晃動。

  在我的腳尖完全踮起後,我終於看到了李勁松的臉,只是,這一看,我被嚇得倒吸了口涼氣,他的臉異常的白,竟像是個紙人一般。
[隨機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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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第一反應是,這老頭該不會死了吧?

  “你爸臉咋這麼白?”我退回來,疑惑地問李勇。

  “給你說了他有病。”

  “白癜風?還是白化病?”我又問。

  “我也說不上,反正怕光。”李勇有些不耐煩:“看完沒,看完出去了。”

  我心有不甘,返回床邊,蹲下身,查看著床下的鞋。鏡湖那一帶的路面,好幾處都比較濕軟,夜裡溫氣更重,鞋子踩上去容易沾到泥土。

  床下擺著雙黑色的布鞋,我提了一隻起來,仔細看著鞋底,果然發現了一絲泥土。我又用兩個手指拈了些泥,濕濕的,還沒幹。

  “走了走了。”李勇催促著我。

  到這個時候,我心裡已如明鏡。李勇父子是一伙的,下午和晚上的事,定然都是他倆商量好後,分工協作完成的。

  我迅速作了一番計較,現在夜色正濃,我們這只有三個警察,要同時帶走李勇李勁松兩個人,還要看住二癩子,還要防著李勇煽動村民作亂,著實有些困難。

  倒不如先假裝離開,待村民散去後,我們再隱藏在暗處,一旦瘋哥或是巫海他們任意一方趕到,再立即進屋對父子實施抓捕。

  想著,我放下鞋子,默默地退出了屋,然後主動向李勇賠禮道歉,說是自己魯莽了,讓他早點回去休息。

  “警官……”二癩子一聽就急了。

  “我知道,你說有人想殺你,先跟我們回去做筆錄,調查清楚了再說。”我打斷了他的話。

  “我說的是真的啊,我看見了支書和唐艷在一起……”

  這話在人群裡激起一陣喧鬧,李勇一聽就衝了過來:“狗日的!”

  我衝陳波眨了眨眼,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大聲說:“說了我們會調查,沒調查清楚前,你先別亂講。”

  然後又對李勇說:“李支書放心,我們會秉公查明的。”

  他這話算是堵住了李勇的嘴,其他村民也安靜了下來,之後,陳波就讓眾人散了,早些回去歇息。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李勇家的側門開了個縫,門邊好像站著個人,我把手電光射過去,是李曉玉。

  “滾進去睡!”李勇也看見了,大聲吼了一句,門隨之關閉。

  因為我們沒再對李勇表現出懷疑,他也就沒怎麼糾纏,只重複說了幾次,讓我們好好教育二癩子,省得他一天張嘴亂說。

  “會的會的,今晚打擾你了。”我緩和著態度,以此讓他放鬆警惕。

  隨後,我故意讓王良帶我們到他家去,而不是往唐貴家的方向走,現在還不能讓李勇知道我們已經從唐貴處得知了他販賣唐艷屍體的事。

  剛走了幾步,李勇突然問:“陸隊長,怎麼從下午到現在都沒見著楊警官?”

  我心裡驚了一下,深吸口氣,這才轉過身說:“瘋哥去城裡審老孫頭了。”

  “哦哦。”李勇說著,走進了屋。

  往王良家走時,二癩子幾次想說話,都被我們喝止住了,直到拐過一個彎,確認李勇看不到我們了,才停了下來。

  我先叮囑協警兄弟在拐彎處盯著李勇那邊,然後詢問二癩子今天的具體過程。

  二癩子說,下午他去李勇家,說了自己看到李勇與唐艷出村的事,讓李勇給他拿點錢,李勇問他想要多少,他隨口說了個兩千元,李勇答應得很爽快,只不過說沒有現錢,要去鎮上取點,叫二癩子天黑後到鏡湖邊等他。

  二癩子只惦記著錢,根本沒想為何非要到鏡湖邊拿錢。後來被我們帶到王良家,他一是因為想拿到那兩千元錢,二是不願得罪李家,就一直撒謊。

  李勇設計與董有亮打架,並成功引得我們過去後,他趁亂讓二癩子馬上去鏡湖邊。二癩子在湖邊等了一陣子,天色全黑後,他想起羅秀和唐艷都死在湖裡,有些怕,就往回走了一段,心想李勇從村裡過來也能碰見。

  又等了半個小時的樣子,他藉著月光隱約看到一個人影走了過來,卻沒有打電筒。

  他以為是李勇怕別人看見,也不介意,就朝那人影走過去,走近後,他才發現這不是李勇,而是李勇的老爹。只不過,因為好些年沒見了,他剛開始沒認出來,甚至嚇得倒退了幾步。

  “他臉好白啊,像鬼一樣,嚇死我了。”二癩子回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

  “好!”我忍不住輕呼了出來,這個特徵很明顯,足以指證李勁松,到時候看他如何交待。

  陳波還不知道我看到了李勁松那張發白的臉,就問二癩子:“天這麼黑,你又多年沒見過他,怎麼認得出來他是李勁松?”

  “樣貌沒怎麼辦,我們還說過話,並且也只有李支書他們家的人才知道我在鏡湖邊啊。”

  “他說了甚麼?”我馬上問。

  “他說錢帶來了,讓我去湖邊拿給我。我說反正周圍又沒人,就在那裡拿也是一樣的,他卻不肯,非要去湖邊才行。”

  “這是打算讓你成為第三個水鬼啊!”陳波說了句。

  “對啊,這個時候我就覺得不對頭了,弄死也不去湖邊,然後他刷地就抽出把刀,這麼長。”二癩子邊說邊比劃著。

  “虧你反應得快,不然就看不到明早的太陽了。”我說。

  “你們要救我啊,他肯定還要來殺我的。”二癩子再次求助道。

  “最終能救你的,是你自己。”我說:“無論是李勇還是李勁松,你的指證都非常關鍵!所以,做筆錄的時候,你要一五一十地把細節全交待清楚。 ”

  “我交待,我交待。”二癩子忙不迭地回答。

  “隊長。”一直沉默的王良突然開口問:“我算聽明白了,二癩子的意思是支書殺了唐艷?他為啥要這麼做哩?”

  王良的語氣,帶著幾分不信的意味。

  “等結案的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的環境,我根本沒時間向他解釋。

  二癩子的態度很明確,他為了保命,應該不會再與我們做對。現在我反而是擔心文雅,給她打電話又沒打通,就讓王良帶著協警一起回唐貴家去,我和陳波則悄悄繞到李勇家外面。

  隱藏好後,我給瘋哥打了個電話,想問問他們那邊的情況,他卻沒接。

  直到十多分鐘後,瘋哥回電話過來,急切地說:“唐艷生前被強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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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我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想起我們是在打埋伏,忙又蹲下。

  “李勇那個畜牲!”瘋哥罵道。

  “等你們回來,就直接抓他們兩父子!”我說。

  瘋哥說他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去的時候,張世遠的家人一切都準備好了,正要埋唐艷,還給她穿了一身鮮紅色的嫁衣。好在張家村的村支書通情達理,幫著一起做工作,這才把屍體要了出來。

  張世遠家裡有些老年人阻攔,說錢都給了,媳婦被搶走,張世遠的鬼魂會報復人的。

  為了少點麻煩,瘋哥承諾會把他們的買屍錢要回來,但同時也告誡他們,不得再打這方面的主意,否則就要依法懲處。

  “但之前我們答應唐貴,讓他可以不退出賣屍得到的錢啊。”我小聲說。

  “沒事,到時候找巫海他們報賬,破了案,縣上肯定有經費獎勵。”瘋哥回答。

  屍體拿到後,瘋哥立即做了一番檢查,其他地方都沒甚麼痕跡,瘋哥本來都有些氣餒了,最後想到羅秀與唐艷皆死在湖裡,還有沒有其他共同點呢?順著想下去,就打算看看唐豔的下體是否有損傷。

  剛開始,他是讓村裡一個老太太幫著瞅的,這人是支書找來的,以前是村裡的接生婆,她一看就說唐艷被人侵犯過。

  瘋哥一聽,這才自己去看了,唐豔的下體果然有撕裂痕跡。穩妥起見,瘋哥先問了張世遠的家人,對方說不是他們弄的,這是給張世遠娶的陰婚老婆,誰敢去動啊。

  根據我們手裡掌握的線索,瘋哥便推測這事是李勇做的,這也符合他急著“毀屍滅跡”的心理。

  此外,還有個意外收穫,瘋哥詢問了張世遠家人與李勇接觸的具體過程,發現羅秀在小松埡與人發生性關係那日,李勇正好去過張世遠家裡,且離開張家村的時間與羅秀從鎮上回村的時間極為吻合。

  多條線索彙在一起,李勇的殺人動機與過程就明朗了。

  “我和巫海他們聯繫了,他們也在路上,等會直接把唐豔的屍體交給他們帶進城去,迅速對唐艷陰道內殘留物進行採樣檢查,這可是鐵證!”

  瘋哥聽聞我剛才說要抓李勇父子,問我李勁松是怎麼回事,我簡單講了,瘋哥嘆著氣說:“風谷村真是讓這兩個神棍給毀了!”

  “神棍”二字,讓我想起了曾經的一位戰友,也是朋友,遂說:“他們不是神棍,是畜牲!”

  為了不讓汽車的轟鳴引起李勇的警覺,瘋哥他們沒敢把車子開進村裡,而是停在村口。

  又因為唐艷屍體在車上,他們二人不能直接棄屍體不顧而過來抓李勇父子。

  等巫海他們的大部隊趕到時,我和陳波已經在夜色中等了近兩個小時。樹叢裡蚊蟲很多,我倆被咬得滿身都是疙瘩。

  期間,文雅發短信告訴我,他們那邊一切正常,唐貴兩手被拷在椅子上,已經困得睡著了。她聽王良說我們之前和村民起了衝突,關心地問我有沒有傷到哪裡,我安慰她說沒事,她又叮囑我等會兒抓捕的時候務必小心,警惕李勇父子狗急跳牆。

  文雅的關心讓我心裡暖暖的,我回道:“放心吧,我不會給他們機會!”

  巫海他們開了兩台警車,共六個人,帶了兩把92式手槍。

  到了村口,他們留了兩人看守唐艷屍體,其餘人在夜色的掩護下來到了李勇家外與我們匯合,如此一來,實行抓捕的總人數就是八個人。

  我們合議一番後,按三三二的人數分成了三個組,兩個三人組負責抓捕,剩下的一個兩人組負責警戒,以及安撫李勇老婆和一對子女的情緒。

  瘋哥已經給他們簡要交待了案情,大家皆對李勇強姦並謀殺唐豔的行為感到氣憤,個個摩拳擦掌,就等一聲令下衝進屋中擒住疑犯了。

  進屋前,我在地面畫了一個李家房間結構圖,分別標明了李勇和李勁鬆的房間。最後,確定由我和昌達兩個年輕人充當破門手,負責踹門。

  一切準備就緒後,我發布了行動命令。

  農村的木門並不結實,在我們用盡全力的情況下,一腳便踹開了,寂靜的夜裡發出“哐啷”的聲響,與之同時,抓捕人員已經衝進屋中,迅速鎖定了兩個目標,並將其按壓在床上,上銬,帶離,一氣呵成。

  等到李勇的喝斥聲和他老婆兒子的驚叫聲響起時,房間裡的燈光已經亮了起來。

  看到一屋子穿制服的警察,李勇臉上的表情,由震驚變為了忐忑,顫抖著問:“陸……陸隊長,你們幹啥子?”

  “哼,你做了甚麼,自己心裡明白!”我想著唐艷死那麼慘,根本沒有好臉色給他。

  李勇不知道我們到底掌握了甚麼證據,臉上陰晴不定,想辯解,卻又像是不知說甚麼。

  隨後,瘋哥和巫海他們押著李勁松也走進了李勇的房間,此時,我才真正看清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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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走訪,仍然沒有實質性進展。下午,走在田間,我們碰到幾個小男孩,其中一個正是之前發燒昏迷的王昌林。

  他已經恢復了生龍活虎的樣子,和另外兩個小孩在追逐打鬧,看到我和文雅,他們停了下來,帶著好奇又崇拜的目光。

  “我大哥也是警察!”說話的是王昌林,言語間帶著自豪。

  “你哥哥是臨時工,他肩膀上沒有花花。”另一個胖胖的小孩說。

  昌達是警校實習生,肩章與正式民警不同,我完全沒想到風谷村的小孩子還懂得看這個。

  小胖子的話激到了王昌林,他猛地推了小胖子一把,小胖一屁股坐在地上,兩手撐地剛好扎到了一株蒼耳上面,立馬就痛得哭了起來。

  我忙走過去扶起小胖,檢查著他手上有沒有傷,又聽著王昌林不服氣地說:“我哥就是警察!”

  小胖拉著我的衣袖,也不認輸:“假的假的。”

  王昌林氣得不行,也不管我在現場,衝過來就要推搡小胖,還是文雅拉開了他。

  “小胖子,你別說了。”我低頭道。

  “本來就是!”小胖在我的庇護下,有了底氣,昂著頭說:“我爹說他哥還和女娃兒一起在湖裡洗澡哩,不是正經人!”

  “才沒有!”王昌林繼續大聲吼道:“你放大臭屁!”

  我的眼皮卻猛地一跳,昌達和女娃兒洗澡?還是在湖裡!

  “會游泳的女人?”文雅也反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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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要去找曉玉?”昌達氣喘吁籲地問。

  昌達突然出現,我猜到是王昌林告的密,現在他問我們是不是要找李曉玉,相當於間接承認當年與他一同在鏡湖游泳的女人是她了。

  “是。”我簡潔地回答。

  “昌達,你有沒有甚麼要對我們講的?”文雅輕聲問。

  這時,瘋哥也走了過來,疑惑地問:“怎麼回事?”

  “陸揚哥,先回我家吧。”昌達的語氣近乎央求:“回去了,我甚麼都告訴你們。”

  我看向瘋哥,這次,他沒再說“你自己做決定”的話,而是輕輕地點頭。

  當我們回到昌達家中時,天已經黑了,王良夫婦像往常一樣招呼著我們,準備去廚房下麵條。

  昌達卻讓他爸媽到院壩裡去等一會兒,說我們要談重要的事。關上門後,我們各自坐下,瘋哥沉默著點了支煙。

  屋裡的氣氛壓抑、凝重,昌達的表情很忐忑,我們都沒有催他。

  良久,他終於開口了:“對不起,我隱瞞了實情。”

  路上,因為昌達在,我一直沒機會向瘋哥說來龍去脈,這時聽著昌達的話,他吐出口煙霧,緩緩道:“講講吧。”

  不出所料,老孫頭拋屍時,碰巧被在附近樹林裡割豬草的曉玉看見了,羅秀屍體的眼珠的確是她挖的,下體也是她劃爛的。

  其實,昌達剛從鎮上回來就知道了這事。

  那晚,他聽我們講了案情,得知劃屍體的人會游泳,還有可能與羅秀有仇,就已經想到了曉玉。他執意不和我們一起打地舖,要去王勝家住,就是為了方便找曉玉核實。

  第二天早上他過來得有些晚,因為他先去了李勇家外面等曉玉出門,把她叫到一處隱蔽的地方問了話。

  “她究竟為甚麼如此恨羅秀?”文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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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我。”

  昌達的回答更加讓這件事迷雲叢生,在他隨後的解釋中,我們才了解了始末。

  那次昌達帶曉玉去鏡湖遊玩溺水後,有一次,曉玉找到昌達,讓他教她游泳,剛開始昌達不願意,覺得麻煩,但耐不住曉玉央求,再者昌達對之前的事也有些愧疚,就同意了。

  但溺水事件後,李勇狠打了曉玉一頓,說她就知道玩,不知道多做點農活,並且警告她不准再去湖裡玩水。王良當時也教育了昌達,質問他為甚麼要帶曉玉去湖裡,淹死人就麻煩了。

  因此,他倆為了不讓其他人知道這事,每次都是等著傍晚鏡湖裡沒人了才過去,待一個小時左右再一起回村,一周大概去個兩三次。這事一直持續了好幾年,曉玉的游泳技術日益增長,各種游泳方式、潛水、憋氣通通在行。

  曉玉每天都要背著竹簍去外面割草,昌達晚上也會和村裡其他的孩子們瘋玩,兩人偶爾晚回家一會兒,家裡都沒有懷疑。只不過,有幾次,二人在回村途中被人撞見了,其中就有唐貴和羅秀。

  第一次被撞見,曉玉就提議以後從鏡湖回來分開走,但昌達沒同意,每次回村時,天都黑了,他覺得曉玉一個女孩子走太危險。曉玉擔心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這事後,她就沒辦法與昌達一起去游泳了,便堅持分開,最後,兩人採取了折衷的辦法,曉玉走前面,昌達走後面,隔著五六十米遠。

  與羅秀的那次相遇,曉玉與她錯身而過,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可羅秀看到昌達時,卻停了下來,故意與昌達攀談,曉玉見昌達沒跟上來,又返回去,剛好聽到羅秀在誇昌達臉蛋長得好、身材也健碩,言語中不乏挑逗意味。

  曉玉當時就冒火了,忍不住罵了羅秀幾句,大致就是“不要臉”之類的話,羅秀哪裡聽得一個小姑娘罵她,當即就回嘴說曉玉肯定是喜歡昌達,這麼點大就想男人才是不要臉,曉玉罵不過,急得去抓羅秀,羅秀豈是省油的燈,兩人隨即扭打在一起,還是昌達及時攔了下來。

  之後,為了堵住羅秀的嘴,昌達還把身上僅有的五十元錢給了她。好在羅秀雖是賣婬女,卻還講道義,收了錢後,竟真的沒把這事說出去。

  也是那次之後,曉玉有好幾次在昌達面前提到羅秀時,語氣裡都帶著恨意,說她最討厭“賤貨”女人了。

  “一說到羅秀,她就顯得很激動,甚至渾身氣得發抖……”昌達說著,眼神中帶有不解。

  “是啊,不過是吵了幾句,沒必要這麼恨吧。”我也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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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艷屍體被從湖中撈起時,曉玉內心極度驚訝,同時帶著自責,她一再向我們求證唐艷到底是不是自殺,是在擔心因自己沒有舉報出殺人拋屍兇手而讓唐艷也遭到毒害。

  在湖邊,看到唐貴對唐艷漠不關心的樣子,她說唐艷和她差不多,並不是指她也曾掉入湖中,而是說兩人的命運都是如此悲慘。

  當昌達最初懷疑劃羅秀屍體的事與曉玉有關並向她詢問時,她就承認了,只不過,顧及到自己在昌達眼中的形象,她沒有提及其他。

  曉玉說:“我知道昌達哥並不喜歡我,他是把我當成妹妹。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是個臟女人,所以才沒告訴她真相。現在我知道他願意為我擋子彈,我知足了,他是警察,我不能讓他為難。”

  也就是說,昌達是曉玉願意交待真相的決定性原因。

  審訊結束時,天已經黑了,我和文雅的心情異常沉重,在曉玉身上發生的事,比那些連環兇殺案還令人髮指,封建迷信的小村莊、重男輕女的思想、畜牲不如的父親和爺爺,以及冷漠圍觀的母親,則是這個人間悲劇的四大要素。

  曉玉的行為涉嫌侮辱屍體,根據《刑法》的規定,應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隨後,我和文雅將她送至平五縣看守所先行刑拘。

  巫海和老蔣請我們吃了頓晚飯,他倆看了曉玉的筆錄後,也是破口大罵,巫海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拍著胸脯向我保證,一定會給縣領導提議,加大對平五縣境內一些思想落後村落的建設力度,避免此類悲劇再次發生。

  老蔣抹著光光的頭頂說:“我看應當把李勇父子的罪行公諸於眾,讓其他人引以為戒!”

  “不行。”文雅反對說:“這樣會對曉玉造成二次傷害,讓她以後在村裡抬不起頭。”

  是否公佈,各有利弊,我們四人有些拿不定主意,我給瘋哥打了個電話,徵詢他的意見。

  瘋哥這幾日都留在村裡,與董有亮一起穩定著李家僅剩的李曉軍母子的情緒,同時也適時地向村民公佈一些案情,消除謠言。他剛聽聞曉玉交待的案情後,同樣氣得發抖,直說李勁松死得太便宜了。

  “有選擇性地公佈吧。”聽了我的話後,瘋哥建議:“只要點明李家父子禽獸不如即可,不用詳細說明他們對曉玉做了甚麼。”

  我採納了瘋哥的意見,同時,因為本案後續的偵查與審理都會在平五縣進行,我藉機拜託巫海這個刑警大隊長,希望他到時候盡量幫幫曉玉,爭取從輕處理。

  “那是肯定的!”巫海爽快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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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我與文雅先回鎮醫院看了昌達,他恢復得還不錯,已經能用正常音調說話了。

  聽聞曉玉交待的真相,他很是懊惱,責怪自己與曉玉相處那麼些年,卻不知道她在家中受瞭如此多的苦。

  而對曉玉的那份厚愛,昌達坦言,他一直把曉玉當妹妹看待,以後會經常回來看他們倆姐弟,幫他們儘早走出陰霾。

  說到曉玉縝密的心思,以及用到的反偵查手段,昌達檢討道:“她只讀了小學,卻一直有很強的求知慾望,我以為她只是好奇,就給她講了許多偵探故事,沒想到會這樣,都是我的錯。”

  文雅安慰他說:“不用自責,講故事的人並不能掌控聽故事的人的思想。這次你用身軀擋子彈,溫暖了曉玉的心,我相信,帶著這份知足與感動前行,她今後的人生會有別樣精彩。”

  昌達的身體還需要恢復一段時間,我已經給大隊長請示過,讓他就留在家裡休養。

  離開醫院時,我給王良結了賬,包括我們這幾日在他家的吃住費用,以及巫海讓我幫忙帶的五十元,買他那日在王良地中扯的一大把花生。

  王良本來不願收花生錢,我說多虧了那把花生,才讓我們後來推測二癩子看到了李勇帶唐艷出村的經過,這花生也當列入辦案經費,可以報銷,王良這才笑著收下。

  隨後,我們回了風谷村。

  由於思想工作做得到位,特別是提前給那幾戶擁護李勇的村民打了招呼,讓他們別挑事,風谷村治安狀況總體平穩可控,村民對李勇一家發生的事,未表現出過多的質疑。

  唯一讓人擔心的是,李曉軍這幾天仍然哭哭啼啼,“爺爺”、“爸爸”、“姐姐”來回地叫,他媽的精神狀態也不好,披頭散發的,時而頹廢,時而亢奮。

  興奮的時候,她會拉著瘋哥或董有亮的衣服,嚷著讓他們把李勇放回來,不然李家就毀了。頹唐的時候,她則低下頭,嘴裡嘀咕著說好半天,旁人卻一句都聽不懂,感覺這接連的變故弄得她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董有亮是個好心人,他先是問我們,曉玉這幾天都沒被放回來,是不是也犯了大事兒。當我回答說沒有時,他就求情道:“如果沒犯大的過錯,幾位警官,你們看能不能從輕處理,讓她早點回村把這個家撐起,李曉軍還小,這次受到的刺激很大,他媽現在的樣子根本顧不上他,他平日與他姐關係好,他姐回來了,他才能盡快走出陰影。”

  “後續的偵查都由平五縣刑警大隊完成,你放心吧,我已經拜託巫大隊了,他們會在法律規定的範圍內從輕處理的。”我回答說。

  “太感謝了。”董有亮雙手捧起我的右手,用勁搖了兩下,表達著謝意。

  “董大哥,風谷村的風景很好,希望它在你的帶領之下,能成為一個世外桃源。”文雅感慨地說。

  “我一定努力。”董有亮重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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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哥告訴我們,這兩日,唐貴把唐豔的骨灰拿了回來,已經重新下葬了。

  風谷村的兩個“陰陽先生”,一個死,一個身陷囹圄,無法再提供“測位定穴”的服務,瘋哥和董有亮商量了下,在徵得唐艷母親同意後,幫唐艷選了個地方,即是那日我們去找她墳地時,中途歇息的小山坡。

  “是個好地方。”我說:“不比李勇他們選的所謂的好穴位差!”

  那裡陽光充足,給她溫暖;那裡綠草如茵,讓她睡得舒適;那裡鮮花遍布,給她美麗與芬芳。

  當天下午,我們三人再次將整個案情梳理了一次,確認所有環節都能對應得上,沒有不合理之處,這才徹底放下了心,準備回市裡。

  離開前,我們上山去看了唐艷,這個小女孩身世悲慘,從小不受待見,只因碰巧撞見了李勇與羅秀苟合之事,就不幸慘死,死後還遭到李勇的凌辱。

  今生歷盡磨難,斯人已逝,惟願她來世能苦盡甘來,收穫數倍的幸福。

  回程途中,談及此案,我頗有感觸地說:“從小到大,我也經常會聽說一些重男輕女的事例,卻從來不曾想過,這四個字會造成如此沉重的後果。 ”

  “古往今來,因這四個字而死的人不在少數,受其所害的人更是不勝枚舉。”瘋哥長出口氣,吐出一連串煙霧說。

  “愚昧,無知,不可救藥。”文雅說:“若每家每戶都生兒子,那人類早就絕種了!”

  “會好起來的。”我安慰著她:“隨著社會的進步、科技的發展,這些舊社會的陋習一定會被徹底摒棄。”

  “希望如此。”文雅喃喃說道。

回到市裡,我及時向大隊長當面報告了案情,大隊長對我此次帶隊辦理如此復雜的案件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對曉玉和唐豔的遭遇表達了同情和惋惜,更是痛斥了李勇父子的所作所為。

  本來隊裡近期工作任務很重,他見我們三人的狀態都不好,知道我們受此案的影響很大,大手一揮,放了兩天假,讓我們盡快調整恢復。

  放假的第二天,巫海給我打來電話,說是平五縣局長得知了曉玉的情況後,表示會親自出面與檢察院法院協調,到時候爭取給她判個最輕的管制,這樣就不用坐牢了。再考慮到她弟弟現在急需照顧,就先給她辦理了取保候審,她下午就能回家了。

  這個消息讓我之前抑鬱的心情好了不少,同時也默默地祝愿著曉玉,希望她從此有一個全新的人生。

  然而,第三天清晨,我在上班途中再次接到了巫海的電話,曉玉死了。

  當晚,曉玉獨自睡在側屋,曉軍和他媽睡,半夜裡,曉軍被驚醒,迷糊著走到側屋,打開燈,看到了尤如地獄般的場景,嚇得大哭起來,哭聲驚動了村民,等董有亮他們衝進屋時,已經晚了……

  曉玉是在睡夢中被她媽砍死的,全身中了三十多刀,有幾處部位的肉都砍成肉泥了,血流得一地都是。

  當警察趕到曉玉家中時,曉玉媽仍然握著那把刀,傻傻地坐在地上,不停地喃喃自語,對抓捕也沒有一絲的反抗。在審訊中才發現,曉玉媽的精神出現了明顯的異常,總是前言不搭後語。經過長達兩天的引導訊問,才算了解了她的殺人動機。

  “她說曉玉是掃把星,從出生起,就害得她挨了李勇父子不少的白眼和打罵,現在又害得李家家破人亡,她要殺了曉玉這個妖怪,才能讓自己兒子曉軍活出來,不然,曉軍遲早也會被克死……還有,當年竟然是她把曉玉和昌達私下交往的事透露給李勇的……”

  聽到這個結果時,我感到無比震驚,只覺心一陣刺痛。本以為曉玉終於可以告別以前那些悲慘的遭遇,開始全新的生活,卻沒想到,結局竟是這樣。

  她的一生,終究是沒能逃脫這愚昧的魔爪。

  ……

  一應案件纏身,當我們再次來到平五縣時,已是三個月後。

  李勇將接受法律的製裁,他老婆徹底瘋了,住進了精神病院。剩下李曉軍一人,孤苦無依,幸而董有亮提出要收養他,縣民政部門綜合考量後,批准了他的申請。

  風谷村,彷彿又回到了往日的沉寂,村民們仍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這一切從未發生過。只有那緊鎖的大門提醒著眾人,曾經村裡地位最顯赫的李家,就此沒落了。

  站在李家的院壩當中,文雅感嘆道:“希望曉軍能走出這段陰影,好好地活著,健康、快樂地長大。”

  “是啊!他現在可是李家唯一的血脈了。”我說。

  “陸警官……”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回過頭,看到不遠處有兩個人正並排往我們這邊走來,大人拉著小孩的手。村路窄且多坑,他們快步走著,微微有些踉蹌。

  “是董有亮和曉軍。”昌達一下就認了出來。他在家裡休養了一個月就歸隊了,此次跟著我和文雅一起回來看看。

  風谷村的信號仍然一如繼往地差,來之前,我給董有亮拔過電話,無法接通,我們也就直接進了村子,想必是有村民見到我們後,去通知了他。

  “曉軍臉色不錯,看來被照顧得很好,這下我們可以放心了。”文雅說著,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董支書對曉軍沒得說,村裡人都看在眼裡。他還是個能人,這幾個月,在他的帶領下,好些村民轉變了觀念,跟他一起著手脫貧致富項目的引進和推廣,我爸以前只知道種地,現在也搞起了農家樂,幹勁十足呢。”昌達誇讚道。

  文雅附和說:“是啊,董有亮思想開明、心胸豁達,有他的引導與教育,曉軍會健康快樂地成長,風谷村也會摒棄封建愚昧糟粕,成為一個風景秀麗的世外桃源。”

  此時,二人已經走近,曉軍也向我們打著招呼。我看到,在陽光照耀下,他的臉上是帶著微笑的。

  我心裡一暖,道:“一定會的,有亮,就有希望。”

  (第四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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